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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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汉——不,真正的太宰微微一笑。
他开始讲述远在过去,远在落日从雪山跌落之前,远在那片夕阳之前,这次的博弈已然开始之前的故事。
一个用真实所堆砌的弥天大谎。
被世界所排挤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自己和人流一同穿梭在城市中,自己的身姿却不再映入任何人的眼中,比泡沫更加稀薄的存在感,似乎随时会消失在城市每天的第一缕阳光中。
青年站在原地,望向了前方。
和他的同伴走在一起的人,是否是他呢?名字相同,性别相同,性格和思考也如出一辙。可要是前面的人是叫做太宰的男人。
那么他是谁?
这个问题是个愚问,自己究竟是谁,又或者在即是不在,不在即是存在这类哲理实际只是庸人自扰。
不过为了方便区分,就将那个人叫做“太宰”,他就回归到最淳朴的身份,一介青年为好。毕竟名字只是个代号,除了用来当做区分一号和二号最直观的的差别之外,没有其他的作用。
至于感情那又是别的论点了。
总之,青年似乎被盗取了身份,而且成了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幽灵。这何等的绝望?不论是谁,都会在这个时候至少也要有些惊慌失措,甚至痛哭涕流到不能自我也很正常。超脱思维发生在现实时,恐怕不管是什么样的学家都会发出惊恐的尖叫。是的,作为正确来讲,此刻应该要发出尖叫——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噗呼呼!”
从开始就将正确踩在脚下的青年,当然是从最初就不同寻常。他发出了连精神病院都很少见的笑声。
青年从未有这样愉快的时候。肺腑中全是畅快,踏出的每一步都是踩在梦幻的国土。
“太棒了!”
“无视交通管制的时机终于降临在我的头上了,呼呼呼呼!”
“不如去港口黑手党事务所的地下室把所有的豪车都炸掉吧?”
绝望?惊恐?超越常理?那是超脱梦幻国土之外的俗世,与他无关。
如果是指这个青年带给他人的感觉,那就是以上三种。
青年在刚刚输掉了自己作为人的存在,所以准确来说他现在并不能算是人。不过因为他所具备的异能是“异能的无效化”,所以他并没有从人间凭空消失,依旧活得很好。要是换一个人大概会用最为离奇的姿态死亡,还不会有任何疑点。
似乎这句话就充满了矛盾和疑点,不过让我们暂且无视。
横滨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看到他的模样,因为堕天为能够消除他这个异常,便将所有人都变得异常了。
中国有常道,三人成虎,大概是一个道理。
水中不会有青年的倒影,风中不会有青年的声音。
青年被世界隔绝了。
被隔绝的原因是因为青年故意跳进了敌人的阴谋,输给了作为庄家的同伴。押庄家赢的敌人获得了胜利,抢走了属于他的身份。他现在不再只是作为个人和独立的存在,并不是兄弟姐妹或者血缘相连这种关系,而是更加直观。
太宰变成了“两人”。
另附个人财产损失一千万。似乎输掉一千万对于青年来说是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实际不然,他现在的薪水可以说超越了众多上班族,甚至企业的高管,可是一千万也绝不是随便就可以拿出来的数目。
大概可以预见,在数月之内青年都将身无分文,凄惨度日,甚至流落街头的画面。
丧失个人身份,沦落如此下场,从表面来看完全是活该。
青年想起自己刚刚输掉时,特意露出的阴沉表情顿时让对面露出马脚的画面。
那个时候“太宰”还是“立原”,他大概是以为自己赢了,那隐藏在脸上笑容简直是和猴子一样皱起,不得不说,如果本尊看到自己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会打光身上的所有弹夹他也会把这张脸打成烂布。
随后,“立原”变成了“太宰”。
不得不说变脸技术真是一绝,值得再看。
“太宰”的脸上出现了和青年如出一辙的表情,他们彼此相视而笑。
这并非是同类之间的知根知底,而是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这方面就比较无趣了,对于太宰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出现在眼前更加无聊的事情了。
史上最没有意义的会面诞生,这种感觉吧。
见到青年转身离去,“太宰”也没有阻拦青年的行为,只在内心发笑。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他的人格所具备的特质,接下来他的思维即将被“太宰”替换。他将拥有太宰的记忆,本能,性格,年龄,以及诸多便利的内容。
可这都不是重点,只要完成一切计划他就能够让“太宰”被武装侦探社除名,接着进入港口黑手党,获得干部身份过上愉快而充实的生活。
从他看到那个影像以来,他就一直这样期盼有这样的一天。能够代替太宰在黑暗的世界中活下去。
为什么会舍弃黑暗呢?站到太阳底下去欣赏世界的美好?这种和怪谈一样的事情有必要发生吗?
人性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得到体现,昨日和那日的悲伤仅仅是个过去,既然如此怪谈没必要发生。
由他结束。
太宰必须是“太宰”才行。
不呼吸与愚者呼吸相同的空气,不发出与愚者同样的声音的人才是符合太宰这个人物所该具备的条件。
不是被生活扯断呼吸,每天被社会作为提线人偶操纵着的方式活下去。
那位大人答应过他,只要能够在这里下注赌赢,他就能够获得一切。
“太宰”注视着青年的背影,想起了青年刚说过的话——“只有经历的多,才能在面对极为稀少、万中无一的残酷情况也能冷静自如。”
不愧是“我”,说的可真是好听。
青年悠闲地踱步,他看上去十分清闲。也不得不清闲,毕竟目前他还无事可做。
而且与他所说的情况也并不相同。他不能去触碰周边的人,也不能开车,更不用提前往黑手党事务所的地下室炸掉所有的豪车。
青年没有消失,可青年也并不存在。
只是,名为绝望的情绪却从未出现在此人身上。
“唔呣,该进行下一步内容了。真忙啊,不过这是工作,也没办法。”
青年站在巷子中央,慢条斯理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里面的电话薄已经不再有任何一个人的号码,这是他的同伴被盗取的进度信号。他这是要做什么呢?他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出于个人的恶趣味,站在这里而已。
青年注视着“太宰”与自己的后辈走在路上,“太宰”的脸上也全然是他会有的表情,说的话语也与他一模一样。
这个家伙的确是太宰,也的确不是太宰。不过这点没办法证明。
现在谁能够证明我的存在呢?从常理上来讲这点也没办法证明。
“只有经历的多,才能在面对极为稀少、万中无一的残酷情况也能冷静自如,呵呵呵呵呵……这句话可不只是说得好听耶?”太宰发出怪异的笑声,他举起手,将摄像头对准了对面的自己。
他既存在于此,也不存在。
他既不存在与此,也存在。
要是世界在某一天成了错误,而自己是这个错误的世界中唯一的正确,究竟人会不会选择少数服从多数呢?答案是——
青年摁下了拍摄按钮。
一闪而过的白光照亮了两双同样的充满了杀意的褐眼,却无法划破未知的黎明。
“也就是说。”
中也皱起眉头。“你这家伙在故意输给他之后就拍了一张照片,你想用来做什么?履行侦探业务吗?”
“Nice吐槽!不过不是。”太宰竖起拇指,声音给人一种他会随时都能跳起来的既动感,只是神色却异常寡淡。“美味的东西要留在最后吃,所以先保留这部分悬念。”
对于这种有很大成分出自于恶趣味的回答,中也明显不感冒。
“杀了你啊?”
“那你就永远不知道了。”
“啧。”
旁边假货太宰垂下头颅,明白一切终究是枉然。
是他输了。
恐怕那片西沉的垂死暮日也并非这份弥天大谎的真正开端。在更早之前,在横滨这座城市还满载水汽的时期——他在开始实施第一次犯罪之时,这位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吧?
“不,说实话你们的阴谋是怎么样都好的事情。”太宰笑着说明。“只是你们的话什么时候处理都可以,只是脑袋奇怪的杀人团体的话,不用说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即使是民警都能在几个晚上将你们湮灭在牢狱之中。不过没想到的是,堕天完成了。”太宰将手伸进自己身上的破烂大衣中掏了一番,似乎是在摸索什么东西。“这个世界上有能被称之为巧合的存在,可能这要算一件。”
中也一边看着太宰掏东西的动作,一边感受脚下船板的震动。他隐约察觉到这是顺海流前往另一个地方。只是具体的目的地却感觉不出来。“说到底这个堕天到底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事情?”
“上个月。”
“这么近?给我的感觉像是传了十年以上的样子。”中也吃惊。
“那个是多田运输船本身所具备的怪谈,传闻这种东西和野草一样,只要有风吹过,具体会发展成什么规模完全看自己,可是异能力者却将传闻变成了现实。”
中也用脚踩住了一个不知怎么滚到他脚边的罐头,移开脚后罐头上的螃蟹标志映入她的眼中。“那之后你还去了哪里?”
太宰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是和你去了充满心跳与回忆的浪漫——”
“想成为污渍吗?啊?”罐头被中也踏扁,太宰要是继续说下去,估计他的下场会比罐头更惨。人还具备内脏,空罐头里只有油渍和空气。从污染上来说,太宰会造成比罐头更恐怖的污染。
“不良和政治家一样爱好脸面这件事说的可真没错。”太宰撇嘴。“旅馆啦,旅馆。一点也不好玩啊,中也。”
“那是当然的,我可不是你的玩具……也不是不良!不要说这些废话,赶紧给我说!”察觉自己又被绕进去的中也狠狠地瞪视太宰。
“是是——”
在青年前往旅馆的时候,并不是好时机。由于没有任何支援,所以在到达富士山的路上,他花了不少时间。当然,在踏出横滨之后,青年发现自己的存在感恢复了。
自如自在的空气瞬间消失,他又回到了正常而无趣的人流之中。
青年推断出异能力场的范围就是横滨市。
当然,青年打电话给身处横滨中的武装侦探社任何一个人时,异能却依旧生效。也就是说在横滨中,他依旧不存在。
于是,青年将电话打给了远在北海道出差的乱步。
“喂喂,乱步先生吗?我是太宰,啊名字可以听见吗?”青年声音刚刚穿出话筒,到达乱步的耳朵里时他就知道了一切。这家伙又增加了他的工作。“你的身份怎么了?另外我不借钱。”
“输掉了。”不过不要紧。青年还没有把话说完,差点被从话筒那边传来的咆哮刺穿鼓膜,要是真刺穿了也许可以算作工伤,不过还是算了——“你这个笨蛋!”青年几乎能从电话那头,乱步强而有力的声音里听出来对面现在有多生气。恐怕乱步是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对空气就开始破口大骂。
“白痴!”
“大笨蛋白痴!”
非常抱歉,不过已经是这样的结果了。这句话卡在青年的喉咙中没能吐出去。该如何去描述这样的感觉呢?青年思索片刻也无法找准语感,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语。
好在这咆哮很短暂,乱步很快就问起其他问题。“你现在要去富士山哪里?”
“旅馆附近的雪山中。”虽说在异能力解除的当下,青年完全可以直接前往旅馆入住,可在这之后“太宰”和他们也会前往旅馆。为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他决定暂时牺牲自己舒适的居住空间。
“你的计划我大概知道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去旅馆?”
青年想了一会。
“不去的话,我的爱犬就不见了。”
“那个帽子君?原来如此,他也是目标吗?”
“说得没错——所以乱步先生,我有两件事要拜托你。”青年眯细了眼睛,望向了新干线的方向。
“我不借钱。”
青年苦笑,摸着自己身无分文的口袋叹息,要独自一人在毫无资金的情况下前往旅馆的确很困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他隔着空气低下头颅。“那就跳过这一段。”
“第二件事是什么?”
“嗯,帮我往港口黑手党boss的桌上寄一封信,附上旅馆的招待券即可。当然,内容由乱步先生自由编辑。”
讲到这里太宰不由得闭嘴了,倒不是他不想说下去,而是有人用他的领带勒住他的脖颈,太宰被强制闭嘴了。
“刚刚我好像听见了有趣的名词。”中也皮笑肉不笑地收紧了手指,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居然会认真听这个废人讲话真是白痴,完全在浪费时间!“谁是爱犬啊?你的用词越来越大胆了啊太宰?”
即使被人掐住喉咙,呼吸即将停止,太宰脸上的笑容也不会停止,虽然这毫无意义。“只是社……交辞……令你就……不要那么……斤斤计较……啦?”说来也奇怪,即使被勒住喉咙他也会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完,这可能给也是太宰作为人类来说的一大不可思议之处。大概是人类。
“谁的社交辞令会是把港口黑手党称作爱犬啊!”
“我……咳咳咳,嗯,认输了认输了。”在太宰告饶后中也松开手,中也看着他咳嗽了几声就用完全不像是心有余悸的开朗表情去摸自己的喉咙。“啊,还以为要死了。真遗憾。”
“给我去死啊。”中也扶额。这只青鲭和外面的腐烂掉的水产一样,从本质上就已经不行了。“也就是说离开横滨后那个异能力场就会失效。”中也喃喃自语,“可是这家伙的脸从始至终都是太宰的脸,性格虽说有些扭曲,不过是你没错。”
“他的脸原本就进行过整形,即使失去异能,他也具备外貌。至于性格,的确是你熟悉的太宰。你不觉得比起现在来说,他和过去的我更加接近吗?”
“哈?你这么一说倒是有这个感觉。最近你给我的感觉越来越接近过去的时候,偶尔还会有点怀——”说到这中也微微收声,他眉头皱起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继续说旅馆的事情。”
太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多说地继续了。
只要武装侦探社离开横滨,异能立场的效果就会解除。不过为了防止“太宰”意识到这一点,青年便将港口黑手党也引向了这件旅馆。
当然,用的是社长的名义。
在旅馆中,青年首先接触的人就是森先生。地点是旅馆的酒吧。
这里有的是设定好的灯光,设定好的温,不需要人力,每一杯酒都可以靠点单有机械做出来,这种彻底舍去人的设施或许也不能称之为酒吧,不过从周围的布局来说,他也的确是酒吧。就看人是如何定义的了,在这个酒吧里,森先生制造了契机。
他在等人,也是在邀请一个人的到来。此刻森先生周围甚至没有干部的身影,要是这个时候有敌人在的话,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桌上放着两杯酒,一杯是他自己的,另外一杯当然属于来客。
一位青年悠闲走进酒吧,随意靠在吧台上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进来这里真是花了我不少功夫,总算进来了呢。”青年入座后,随意地点了一杯酒。
“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进入这间几乎有堡垒之称的旅馆。这里没有人,所有的警备设施都在照常运作,难不成你是穿墙进来的?”森先生笑意盈盈,拿起了自己眼前的杯子。冰块撞到玻璃上发出爽利的脆响,悦耳动听。
明明桌上放着酒,只不过青年却没有去喝。这倒不是警戒之类的情绪,虽说这可能也存在一部分原因,不过更多的还是找茬居多。
他讨厌森先生,作为被讨厌的当事人森先生也知晓这一点。他显然不是很介意,也许在他心底,也不喜欢青年。
两看相厌的人面带笑容地与对方一同喝酒,是大人世界中常有的丑态。
森先生率先开口。“刚刚不久前我还看到你站在武装侦探里呢?”森先生脸上的笑容异常真诚,“你总算是有兄弟了吗?我可真感动。”比假物还要来的精致,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伪透顶。
只不过青年没有和他客套的想法,他静静地看着森先生。
“怎么了吗?”森先生见青年久久没有说话,不由得侧头回视。他知道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但是也意味着接下来话题足够糟糕。
青年用寡淡的声音,开了口。
他说。“横滨要消失了。”
明明周围没有任何人,就连针尖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但是还是有种不可视之物爆裂的声音响起,青年一瞬间有种自己的喉管被切断的错觉。比假物还要精致的笑容从森先生面孔上瞬间破灭。
“把话说清楚。”
从那里,从暴力和血腥诞生了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