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 —

正确选择

双黑

这篇是中也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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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漆黑的暴雨打在黑伞上,发出爆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爆裂的兴许还有名为中山的这位医生的内心。

他此刻在雨中奔跑。

今天是他妻子的生日,中山原本是夜班,在白天陪了一天家人的中山在下午五点前往新鹤谷医院上班。

由于是暴雨的缘故,或许是神佛保佑,今天的中山非常清闲。

七点五十分时中山仔细思考过后还是想回去,于是中山便请假回去了。像他这样对生活的要求非常平庸的人,似乎没有什么比他刚到家便突然接到医院电话说有一名重伤患者需要他立刻执行手术来得更糟糕了。

但是有,而且更加恶劣与凄惨。

中山回到家的时候家中空无一人。桌上没有热气腾腾的晚餐,有的只是昨天寄过来的恐吓信,还有一叠约为一百万厚度的万元日钞。他的妻子与儿子被一个不知名的组织绑架,目的就是这次的手术。

信上的内容很清楚,要求他在今晚的手术中杀人,用医疗事故或者其他的理由杀死一名叫作太宰治的人。

同时信中提到已经在他的家中装了窃听器和监控,一旦中山采取报警或者向外界求助的迹象就立刻杀死他的家人。

如果只有一封信的话中山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是他还收到一卷录像带,播放之后中山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家人坐在餐桌旁,眼神呆滞地被一个人劫持。接着画面一闪,天上好像刚刚开始下雨,他的妻子和儿子站在一个没有任何防范措施、看上去非常不妙的天台上,两个人的脖子还套着绳索,绳索连在地面上,只要人往前迈一步就必死无疑。

“不要动!”

中山的呼吸粗重起来,他先是疯狂地拨打妻子的电话,当然是无人接听。

紧接着他开始搜索家中的每一寸地面,很快他就找到隐藏在灯罩后面的针孔摄像头。中山对着监控器先是百般央求对方放过自己的妻儿,毫无效果之后中山试图乱吼乱叫并威胁对方。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中山颓坐在地上,手边的蛋糕和鲜花早已经被他在翻找东西的时候踩成烂泥。

就如他现在被踩成烂泥的平庸人生一般。

屋外雷声轰鸣,天空和中山的心情都被暴雨割碎。中山无法像书中的名侦探或者那些天才想出办法,直到电话响起中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局面。

电话不是犯人打来的,而是医院。

中山是个非常平庸的人,他拥有很好的技术,但他依旧是个非常平庸的男人。他不敢杀人,也不敢承担妻儿的死亡,他只能催眠自己,拼命催眠自己可以杀人。

我能行的。中山对着自己说道,正好他打开门的时候风和雨瞬间吹进他的眼睛。

我能行的,我可以的。这是为了家人,只是为了家人,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中山深深地吸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在他正要跨出去的时候却停住了,之后他做出一个可以说是改变命运走向的举动。

他不知为什么又迈回了家门,转而将信封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随后中山便撑着一把漆黑的伞匆匆赶往医院。

中山家距离医院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他很快就冲进了医院。他在门口看到值班表上自己原本挂着休息的牌子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但没有时间让他痛苦了,他必须立刻赶往手术室,去杀死一个叫做太宰治的人。

让医生在手术台上杀人,还有比这更不可理喻的事情吗!

不论如何诅咒和对杀人充满恐惧,中山前往无菌室的路上只剩下一条走廊。结果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名穿着黑衣、戴着黑帽的细长人影突兀地印在走廊中间。

直到中山与人影的主人擦肩而过时,他才发现那是个少年。

一头橘发,蓝色眼睛,看上去大概十六七岁,偏向稚嫩的面孔上还有几分少年的青涩。

也许是躺在手术台上的家属,中山内心沉重,他怕自己会看到少年痛苦的神情,不敢再看就要收回视线时,少年却突然抬头,结果两人的视线突兀地撞在一起。不知为何,原本心情非常慌乱的中山在看见少年的眼神时,突然感受到比他的慌乱更重的恐惧凭空降临,压得中山几乎不受克制地打了个寒颤。

少年蓝色的眼中刺骨的杀意摄人心魂,这可不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能够有的眼神,看上两眼都像是有血溅在脸上。

中山加快步伐,原本就像是快走的步伐此刻简直是一路小跑。鬼神差使地中山回头,他惊恐地发现黑衣少年像是料到他会回头那样正直直地看着他。

“喂,你停下。”

穿着黑衣的少年似乎穿了皮鞋,他踏过来的每一步几乎都像是重物落地,伴随着雷声更是令人恐惧。中山想接着往前跑,但是迈不动路。

“总觉得有点奇怪,看样子你应该是去救那个白痴的吧?但是……你这个家伙想干什么?”窗外的电光把少年蓝色的瞳仁照成了白色,凶兽般的杀意直冲中山而来。

“是去救人的话……好歹不要把杀气露出来啊!庸医!”

听到少年的责难中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现在很想回头就跑,可少年的气势甚至不允许中山挪动一步。“我没见过你的脸,另外你也不像是‘那个世界’的人。”少年微微抬起头,帽子下的眼神如同尖刀。“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干掉了一个擅自想做些小动作的司机。那个家伙好像是被买通了。你想知道现在他的头被我用什么样的方式割下来,然后扔到哪里去了吗?”

光是听到头被割下来中山的脸色就很难看了,但他依旧恐惧因为他现在不敢多说些什么,他害怕这条走廊是不是也装有窃听器和监控。“我、我不明白你再说什么……”中山脸色惨白地看着少年走到他跟前,然后少年拽住了他的衣领往下一扯。

“你想知道吗?”

少年凑近中山再次问道,他的语气依旧很平稳。但是中山却觉得脖子上犹如被钢铁箍住般难以呼吸,肺部甚至出现细微的灼烧感,中山挣扎中产生一丝明悟——如果在这里他不说真话会死。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少年放他去继续做手术,等手术结束后也绝不可能让少年认为这是一场“失误”的医疗事故。即便家人能够回来,他也会以凄惨的模样死去。

刚刚出门做的心理建设在瞬间全然倒塌,也许是恐惧到了极致,中山反倒是开始平静。他全身都稳定了下来,连声音也变得冷静。

“这里有窃听器和监控吗?”

少年眉头微挑。“你是说那些废铁吗?死了。”

这将机械说得如同生命一般的说辞反而让中山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从衣服中取出信封,那动作小心得让人怀疑他拿出来的不是信,而是几条人命。“我家还有一盘录像。”中山报出地址,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递过来的信封,又看了一眼中山的眼睛,然后少年粗暴地抓起中山的手看了一次,最后他没说什么直接扯开信封拿出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看到杀死太宰治那一行的时候半张信纸都被捏皱了。

“手术要多长时间。”少年突然问道。

中山正一脸紧张地等待答案,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三……个小时左右。”

“给我两个小时。”少年说完转身就走。

“对了!你的名字是!”几乎失声的中山艰难地问道,少年的步子很快,回答的时候停也没停。“中原中也。”

在拐角处消失时那句话的尾音才刚刚落下。

“……港口黑手党。”

交出信封的中山听到这脸色又难看起来,因为他意识到这是个灾难性的信息。

现在中山的目的已经暴露,如果他在这里杀死太宰,即使他的妻儿回到他身边估计也会很快死去,死在横滨冰冷的海里。

中山意识到这点之后跟逃似的进了无菌室。助手看到中山时立刻走了过来,他看到中山的脸色很苍白但他全当是暴雨天冷雨的缘故,完全没往心里去。

“医生你来了?快换上手术服,患者的情况很危险!”

“我马上就过去,情况如何?对了……这次的患者叫什么名字?”中山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下,助手显然一愣,他很快就报出患者的名字。

“名字?好像叫作……太宰治?好像是个大人物,手术室外站着很多黑衣人。”

中山戴无菌手套的手一顿,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然后和自己的助手交代了两句就开始换手术服。

杀人,还是不杀人已经不重要了。杀人之后能逃走吗?能活下来吗?中山看着身上绿色的手术服,原本是为了中和血色的柔和绿色此刻无比刺眼。

那个叫中原中也的少年帮着他把杀人还是不杀人的选择取消了。中山走进手术室,护士整理手术刀与手术钳的声音刺耳地刮着中山的神经,无影灯照在手术台与他的身上,仿佛是一条无形的生命线。

中山站在这一条生命线上,他拿起了手术刀。

能信任他们吗?这是正确的选择吗?我会死吗?

看着横躺在手术台上的太宰,中山的视线往上移了移却突然撞进一片虚无的褐色。那简直不像是人类……不,生物所该有的眼神。中山被骇得差点后退,没后退的原因是中山的手腕突然被手术台上的太宰抓住了。

作为一个可以说是出色的主刀医师,他的手没有颤抖,但他的心情可以说是体验了一把强烈的失重感。

脸上罩着氧气罩的太宰突然提起嘴角,在中山看来这个笑容简直可怕,比在白纸上用黑笔随意画出来的弧度还要没有实感。

回过神的中山冲着麻醉师发出怒吼:“你刚刚都在干什么!连麻醉没上吗?!”

麻醉师神情有些慌乱,不过他这是被中山吓的。“已经给患者注射过麻……非常抱歉现在立刻调整剂量!”也许是太多的突然事件让这原本和蔼的医生今天看上去格外神经质。随着剂量的改变,那令他恐惧的褐眼也缓缓闭上了,握在中山手腕上的手慢慢地松开,最后垂下。

杀人还是不杀人对于中山来说已经不再是问题,对于现在的中山来说,他也不需要直接陷入绝望继续治疗太宰,那个叫作中也的少年已经帮他增加新的选择。

他可以等两个小时。

 

另一边。

中也到达中山家时浑身都在滴水。

他刚刚靠近窗户整个阳台就发出“嘎吱——咕!”的断裂声,钢筋直接被恐怖的重力扭曲,中也从破碎的玻璃中间踏进房间。

在中山给他信的时候,中也甚至都没有再去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太宰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在刚刚的火拼途中,中也突然失去了身体的知觉,同时还有个异能者在那时突然自爆,太宰在保护他的时候身中数枪陷入昏迷。结果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司机突然叛变并引爆车内的炸弹导致行程发生耽搁。

虽说千钧一发地从爆炸中逃出来了,但是太宰那个家伙的样子也变得更加不乐观。如果说刚才看上去是“失去水分的海鱼”,那爆炸后就是“死掉的海鱼”。

当然只是看上去而已。司机和太宰都没死,中也当然也没有把司机的头割下来扔到垃圾桶。为了防止司机自杀,中也直接卸了他的下巴和手脚。

被炸弹炸死的死法太过轻松了,对于这种内部的背叛只会比死更惨。

好在太宰是个干部,他们身边至少跟着两辆车,所以不至于去医院没车就直接死在路上。

时间紧急中也只能赌自己的直觉。

房间里很安静,中也直接踩着一地的玻璃前往客厅。客厅里的电视机屏幕还亮着,画面定格在天台,附近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只能隐隐在下方看见一个“亲”。中也将这个画面映在自己的脑子里,随后他摁下播放键。

下一瞬间画面直接黑屏。

中也对此不感到意外,“啧!果然是这种开展吗。”他直接拨通红叶的电话,此刻她应该正在刑讯室才对。电话拨通时,中也听见背景有沉重的呼吸声。

“红叶姐,查出内鬼是谁了吗?”

“还要半个小时。”

“拜托了。”中也挂断电话。他可以肯定这次是港口黑手党内部的问题。

不管是车内炸弹爆炸也好,被安排上当天家属被绑架的医生也好,所有的时机都太巧了,包括这次火拼中太宰会重伤也一样。那家伙可是能在枪林弹雨里开聚会的白痴,中也依稀听见枪声是从背后传来的。

那个时候他的背后只有自己人。

医生的家属今天才被绑架,所以前期不会露出马脚。如果不是他对于杀气过于敏感,太宰今天死在医疗事故中完全不奇怪。

半个小时内中也不可能待在原地等待红叶的消息。暴雨中的变量因素太多了,人什么时候掉下去都很正常,而且就算是现在他们是不是活着也是个问题。

平常做分析的人往往是太宰,如果说刑讯中出现嘴严的人也是他去结局。那个脑袋装着妖魔的人在最需要他的时候躺在手术台上充当死鱼。

“偏偏是你躺上去……那个混蛋青鲭尽给我添麻烦!”

现在中也必须得顶着暴雨去整个横滨市中不知道哪个天台上找两个不知道死活的人,在两个小时……嗯?

中也突然反应过来时间上的问题。

今天被绑架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个白痴在绑架完那个医生的妻儿之后还拍了一段录像,并在一定的时间内返回房间将录像带留在房间里。

在路过值班室的时候,中也看到过中山的值班表知道他今天原本是夜班,上班时间在下午五点,而刚刚中也到达这里得到的消息是几分钟后主刀医生会赶到现场,他到达的时间是几点来着?中也环顾四周,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三分。由于直接“走”直线,中也从医院到达中山家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走廊上耽搁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分钟。大概在八点十分左右的时候医生从家中赶往医院。

中也站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一动不动。现在的线索已经把时间压缩在三个小时左右了,但是还是不够,三个小时,如果来回时间各一半只要道路通畅,直接开到横滨市的其他区都没有问题。

必须再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帽檐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中也睁开眼盯着地板上的水珠,微微眯细了眼睛。如果这个时候太宰的部下站在这里可能会对中也的表情十分眼熟。

那是太宰每次在解决事情之前会露出的表情。

刚刚的那个画面地上有一些斑驳的水点,不太像是水箱漏了,更像是……雨点。录像的时间如果是正好卡在下雨的途中,由于那个异能者自爆的时候身上一直在浮现倒计时一样的数字,下雨的时间中也记得应该是正好在七点。

一个小时内能录好视频往返、地点在天台、站立的高度不像是医院和大楼,更加矮小。

虽然很烦,不过他目前也就只能得出这些结论了。中也再次拨通一个号码,目前他的权限还没有太宰那个家伙多,但是对武装部队的指令还是可以动用的。

“芥川吗?我……太宰还在手术室,时间不够长话短说。立刻替我查新鹤谷医院附近五六公里内,有天台,不是医院和居民楼,更加矮小——哦对了,带有‘亲’或者‘新’字的建筑。”

中也挂断电话,此刻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红叶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问出来了,是细谷。”

中也的脑海中闪过一张非常阴郁的脸,“那个前首领时期的干部?”对这个人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太宰在干部会议结束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这个人长着一张背叛者的脸呢。”

“那个妖怪……”中也眼角抽搐地吐槽。

红叶显然对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感到意外:“怎么,有不对的地方吗?”中也迅速地将语调一改应道。“没有,是我这边的自言自语。那边就拜托红叶姐了,我这边还有一件事。”

红叶挂断电话,芥川的信息发了过来。虽然有一通电话显示未接通,不过芥川显然知道此刻中也还在打其他人的电话,就改成发短信。

“意外的灵活。”

中也赞扬了一句,虽然本人不可能听见。不过对于芥川来说这等夸奖基本上无限接近于零。

短信上只有一个地址。

新鹤谷学馆。

“那里吗?”

中也的目光直接穿透墙壁,直直地落在另一个方向。临走前他对着监控视频露出一个笑脸,比出一个大拇指。很快,大拇指迅速横过,飞快地割过中也的脖颈,他很明确地告诉监控背后的人一件事。

我要宰了你。

 

新鹤谷医院中的手术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此刻太宰依旧像个尸体般躺在手术床上任由医生宰割。子弹被取出了一颗,第二颗也即将取出。

手术室门口守着两名黑手党,而走廊上有一名黑手党在来回巡视。其他人则站着医院门口附近待命,自行巡逻。

原本是这样的。

此时医院大门外,值班室的灯光还亮着,里面的大爷趴在那像是在偷懒睡觉。而医院大门内也仅仅只有一个黑手党站在门口,其余都躺在地上。

站在门口的黑手党面对着大门,像是在看医院外的暴雨,也像是在看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他突然摘下墨镜并拿出一块手巾,看着是想要擦一擦上面的雾气。

黑手党刚擦了一下墨镜,手巾就换了颜色——鲜红的血色染在上面。

然而这名黑手党没有慌张,他很平淡地擦着手里的镜片。因为他的身后躺着数位与他穿着同样衣服的尸体。

血蔓延到他的脚下,染红了地面。

而暴雨中的值班室中,如果有人去看,也能看到窗户上被血溅红了一片。

擦完镜片这名黑手党抬起头呼出一口气,大门的玻璃蒙上一层白雾。这位黑手党将擦干净的墨镜扔在地上,慢慢地从脸上扯下一层皮。那个场景看上去简直像把人的五官重新塑造过一次一样惊悚。

他用自己脸上扯下来的“脸”擦干净了玻璃,大门的玻璃顿时又映出一张阴郁的面孔。

名为细谷的面孔。

 

中也在暴雨中穿行,他这次不像上次那样直接冲入雨中,而是利用异能将雨水弹开。在电闪雷鸣的暴雨间穿行,中也依旧是直线穿梭在屋顶。

新鹤谷学馆的位置并不远,全力奔跑下中也只需要十分钟就到了。

新鹤谷学馆的楼顶不高,大概只有两三层的样子。他很快就在那一览无余的天台上看到——空无一人。

周围有打斗的痕迹,虽然暴雨基本冲刷了一切,但是周围的弹痕与不知道由什么攻击导致半边天台受损的迹象依然留着。中也的脚下还有剧烈的撞击声,像是有人还在战斗。

“这是……”中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抬起一只腿猛然踏下,剧烈的摇晃声中他直接坠入下一层。中也拍着帽子上的灰尘,看着眼前为他而停止的战斗缓慢说道。“……回事?芥川。”

他的眼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戴着眼镜,身上穿得像个公务员。另一个人就是芥川,那在黑暗中更是毫无光亮的瞳仁看向中也。

“在下打算先前往地点探查。”

“结果?”中也非常配合地接话。

芥川回答得也很快。“与敌人发生交战。”

刚刚白夸了。中也揉着额角将帽子扣回脑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明显对他加入战局感到紧张的人打了个招呼。“什么人,在这的目的?”

那边的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可能是在想自己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显然瞒着也对他没有好处,他就提高了声音回答中也。

“武装侦探社社员,我这边才想问港口黑手党的人来这所学校有什么事!”

啊麻烦死了。听到对面的身份中也立刻咂舌,又是个麻烦得要死的人物。今天尽是麻烦的事情!

“我要找两个人,楼顶……”中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截断了,对面还显得格外激愤。“那两个普通市民是你们诱拐的吗?!如果不是我们的医师,那两个人早就已经因为失温而死了!”显然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对这句话有了其他的解释。

“才不是啊!为什么我要去诱拐普通市民啊!”被打断话的中也额头蹦起青筋,“即使要诱拐,我把两个人放在楼上吹暴风雨干什么?晒鱼吗!”

被中也抢白后的社员陷入沉默,显然他也觉得这种行为非常莫名其妙。即使是人口拐卖或者人体器官交易,他们也根本没有必要把人放在屋顶,这从逻辑上来说无法说通。

中也直接朝着社员的方向走去,这个举动又引起对面那个社员的紧张。面对着枪口中也站在距离对方大概还有四米左右的位置开口。

“证件出示一下。”

说完这话中也自己都觉得不对劲,更别提对面的人什么心情了。

“哈?!”

中也提高音量重复了第二次,他对这个台词非常恼火。“证件!这种警察说辞别让我说第二次,很恶心啊!”尤其是他还隐约感觉到旁边的芥川都用微妙的眼神注视着他。

过了一会,一本证件扔到了中也手里。中也翻了一下,确认这的确是侦探许可证而不是什么伪造证件之后,中也就扔了回去。

“走了芥川。”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两个人如果已经在武装侦探社的保护下的话,安全性是可以保证了。

在返回医院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中也隐隐觉得有些浮躁。他总觉得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

在那座医院中,有什么事情是他遗漏了的。

“芥川,你查到这个地点用了多长时间。”

“一分钟。”芥川回答的速度很快,结果中也的心情显得更加不安。如果说细谷的目的是杀死太宰,那么他做的准备有哪些?车中的炸弹、替换的医生总共只有两件事,而且全部是在数个小时内完成的事情,导致查起情报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非常轻松。事实上他目前从发现问题到解决整个事件也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其中主要还是在查地点。

虽然说侦探社的出现导致事件也许解决得更快了,原本这里可能还藏有埋伏或者炸弹这种伎俩,但满打满算这些事情的解决事件也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那么细谷的阴谋仅此而已吗?那个阴郁章鱼的计划就只是漏洞百出的破——等一下。

脑海中闪过的念头让中也的脚步突然往前一蹿,他的速度提升了将近三倍不止。剧烈的狂风直接吹走了中也的帽子,但他没有再去在意这顶帽子,即使他非常地中意。

为什么太宰去的那家医院正好当天主治医师就被绑架了?去那个医院可是临时起意。

这只是个巧合吗?不,这是预谋性的,那么为什么能够准确地预言这一点?答案很简单。

当时中也在换车时,那个司机往这条路上开的。而显然主刀医生会被绑架的医院不属于黑手党旗下。也就是说——现在那个策划了这一切的人此刻正与那条躺在手术台上的海鱼待在同一家医院。

“果然电话没人接!”

结果一个不慎中也的手机从高空坠落,中也没有去捡起,高速前进下他的周身发出如同列车前进时的尖啸声,那是空气发出的爆响。芥川在中也的速度突然提升的时候也预感到不对劲的地方,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快了速度跟上。

医院就在眼前,中也并没有按照原本的路径从一楼前往手术室。

他在大门看到了遍地的尸体,耳边听到了楼梯上的脚步声。做完这一切的人还能是谁,他现在想去干什么,中也都非常清楚。

中也双腿弯曲,原地起跳。他的周围突然出现了一个没有任何雨水的空洞,铺在地上的石板裂开,中也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手术室的楼层前。

他对准窗户,伸出手,曲起手臂。

手指收拢,握紧。

充满杀意的拳头砸穿整个走廊窗户,透明的玻璃上映着暴雨与中也蓝色的眼。这份杀意在细谷的脸色擦出血痕,晶莹的碎渣连同血液一同落地。

“哟,晚上好。”中也盯着今晚让他奔跑在这个该死的暴雨天中的罪魁祸首,他的拳头没有任何停顿的意思。

面对中也拳风的威胁,细谷只是微微转过头。然而中也的脸色却陡然一变,他没有继续攻击而是迅速落进窗户,直接闪现在走廊中央。

细谷对突然出现的中也能够闪开他的异能这点倒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如果能轻松解决掉中也的话,他也不用费尽心思调开他,然后在火拼里偷袭了。

那个时候偷袭的人果然是他吗?中也和细谷的想法就不一样了,他思考的是别的方向。“这样费尽心思改变面孔也要杀死太宰,你是什么杀手劳模吗?”

细谷那双狭长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他对这句嘲讽没有半点想要理会的意思。“让开。”他盯着中也的眼睛说道。那冷漠得几乎和冰块没什么区别的脸上,挂着的也只有和冰块似的表情。

中也的双手在他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失去了知觉,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很明显在刚才火拼中偷袭中也的人就是细谷,他伪装过后混入火拼,使得中也在战斗途中突然失去知觉,导致太宰计划出现变化身中数枪。

他精打细算为的就是让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能够饱尝痛苦后被送入无尽地狱。

这个计划距离成功只剩不到十米,只要现在让这个站在手术室前的人先倒在这里,那么他就大功告成。

细谷微微翘起唇角,他几乎能想象到成功后太宰惨死的美景。他抬起那双阴暗而漆黑的眼睛,里面灌注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疯狂。中也突然感到一丝凉意,只是凭借本能微微侧头,瞬间有一抹冰冷的温度擦过他的脖颈。呼吸、心跳一概没有,他仿佛是被空气捅了一刀。

“什么……”中也挑起眉毛,他的两根手指牢牢地夹在空中。从感觉上来说那好像是人的手指。明明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只手,这可谓是怪谈故事了。中也却直接将拳头送入空气的前方,他击中肉体的感觉十分实在。

人类。

男性,大概是个杀手。

中也拧断对方的脖子,从地上的尸体判断出了这几点。“结束了?”他戏谑地朝着细谷招手,然而细谷的脸色依旧很冷淡,甚至对他手下当场死亡这件事没有任何感觉。“为什么你要保护那样的人呢,他死在这里对你我都有好处。”细谷看着地上的尸体,语气如同机械般僵硬。

“你现在是干部候补,而五大干部的位置短时期内不会有空缺。你不想当干部吗?”对于细谷来说人类比动物更加低下,动物的欲望纯粹而明确,但是人类却需要无数包装来粉饰自己,仿佛纯白无瑕之后再走上高位,旁边的人才会给予他喝彩。

“你身后的那个男人是只能用巧合杀死的人,一旦给他抓住蛛丝马迹我就会死。死在他手上的人数和间接死在他的人数合起来究竟有几人,这些人当中又是否有我们的同胞……完全不可知。如果说这个黑手党中有谁最需要去死的话,太宰治无疑是第一人。”

他则不同,而且他认为中也并不是这样的人物。

同伴、友情、羁绊……这种东西在权利与金钱面前也不过是块遮羞布。遵从欲望,随从本心才是人类的本职。

太宰治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是敌人,无疑会是最好的助手,没错……细谷想要做的就是将森鸥外曾经做过的事情重来一次。只不过这次的黑手党没有面临危机,首领的意志也非常明确。

但正是如此,像细谷这样的人才无处生存。

必须要做点什么?那么就去杀人吧,杀死几个重要人物就能够将局面翻盘,而路线也会回到原本的道路上。

如今的黑手党本来就是错的,只要将森鸥外提拔上去的太宰杀死,那么就可以进行之后的计划——

“说完了?”

中也站在手术室前,他没有往后退一步。手术室的灯印在地板上,如同幽魂的哀嚎。暴雨吹进走廊,地面上凝成无数的水珠。中也垂着头,橘色的头发被红色的灯光照亮,与红色的地板相互照映,湛蓝的瞳仁中黑色的瞳孔缩成一点——恍若修罗。

不知是水汽的影响还是他的杀意本就如此充沛,在一瞬间里细谷觉得自己的脖子像被看不见的刀刃割断。

中也往前踏出一步时,被气势所压迫的细谷不由退后半步,在他察觉到这点后又站回原地。他对自己突然出现恐惧的情绪感到讶异。

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小鬼。

“虽然不清楚你想做点什么,不过那种东西和我没有关系,说实话我也懒得去想那么多的事情。但是港口黑手党不杀人难不成去做慈善家吗?你的逻辑真是有意思。我说啊,你害我东奔西跑以及损失一部手机的代价,对了说道慈善……你知道忏悔词怎么念吗?”犹如魔术般,中也的手中出现匕首,那是他用极快的动作将刀抽出的缘故。

冷冷的刀刃印着红光,中也站在细谷面前微微昂起头。

“尽情祈祷吧……渣滓!”

“什——”

细谷只看到一抹尖锐的刀光,那光来得太快太狠,薄薄的匕首直接划开了细谷的视网膜,刺痛与尖锐的痛感提醒着他的重大失误。哀嚎窜出他的脊骨从口中喷出,血液滴在地面上。

那个小子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睁开眼睛!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啊!!!

中也睁开的眼中映着雷电与暴雨,他左手摁在刀柄上,整根匕首捅入细谷的心脏,血液溅在那苍蓝的瞳仁,染红了漆黑的瞳孔。

中也的脑海里闪过曾经的片段,那个时候有个棕头发的妖怪在和他闲聊。不过是短短的午后时光,甚至连下午茶都算不上。

“细谷君,嗯就是这个人……长着一张背叛者的脸呢。”

会议中,细谷仅仅是途中走进来汇报出现与军警发生冲突的事件就没有再说过任何话。从中也的角度来说这个人只是长得很让人不顺眼,其他没有奇怪的地方。

结果太宰在会议结束后十分突兀地评价这个人就是个会做背叛者的人,而且他还没有用推测的语气来说这句话,而是看着那个人从会议上消失,然后走出会议室时突然就非常肯定地说道。那句话所隐藏的凉意几乎瞬间让中也有些犯困的睡意散光。他皱起眉毛刚想呵斥太宰不要胡乱推测,结果就看到太宰非常微妙的眼神。

“这家伙说话的时候特别喜欢注视别人的眼睛,虽然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让别人信任他的准备。不过以前他可没有这个习惯……也就是说他因为什么原因,必须让自己习惯‘让对方注视他的眼睛’,很有可能是异能力的觉醒也说不准,而且异能的使用对象很有可能就是会议上的人。不过如此说来——避开视线就能万事大吉呢?看过两次相信白痴也不会上第三次当。”

“不可能……你们这怎么……会有……我的异能……情报……”

中也讥讽地提起嘴角,他看着眼前的将死之人。

这个人想要杀死太宰,却又死于太宰。

不得不说真是讽刺而皆大欢喜的结局。

中也没有抽刀,而是直接将人踹倒,一脚碾碎了他的指骨与肩膀。中也拖起细谷,让他的牙齿下颌卡在窗台上整个人变成半跪的姿态。面对着电闪雷鸣与暴雨,细谷的眼睛睁大了,露出了那被割断的虹膜。

中也一脚踹上细谷的后脑。

“这一下,这是我在暴雨天的损失。”

第二脚踹上去的时候清脆的骨裂声在暴雨中炸响,痛鸣声被暴雨掩盖。细谷试图挣扎。

“代替楼下的那些家伙向你问好!”

第三脚踹上的时候细谷的颈骨已断,整个人失去了生机也就没听见中也之后的话。橘发蓝眼的少年极为平静地宣告。

“那家伙只能由我杀死,知道吗?”

当然这已经无人回答。

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但是中也知道手术已经接近尾声,他必须要处理现场的痕迹。朝着窗外一看,楼下停着几辆黑车——那是黑手党专用的清扫部队。

中也拽起地面的两具尸体从窗口一跃而下。

 

手术很成功,中山在结束手术时松了一口气。他踏出手术室,发现外面站着一个黑影。

是那个叫作中原中也的少年。

“你的朋友已经没事了,在201病室休息。如果担心的话可以去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中也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嫌弃。

“是吗,那我走了。”

中山的表情微动,他搓着手似乎想问什么,又有些不敢问。中也看到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中山正在想什么。“你的家人没事,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受到武装侦探社的保护,所以非常安全……怎么了?”

中山灰色的眼睛胡乱地飘着,浑身打颤,他低下头慌乱地点点头。然后又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仿佛猴子一样的丑陋。

“高……高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结果他头抬起来的时候发现中也已经不在原地了。

中也不耐烦地揉着头发打算立刻就走,结果在二楼往下走楼梯的时候他眉头皱起考虑了一会,最后泄气地挠着头,拐弯走向201病室。

刚才战斗的时候也算有他的功劳,就当欣赏……那家伙的惨样好了。反正麻醉剂的药效应该还在,这个时候估计在睡觉吧?

拧开门,中也刚往里面偷看上一眼,就发现自己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毫无情绪的褐色眼睛。

中也:“……”

太宰:“……”

诡异的尴尬横在两人中间,太宰艰难地挪动脖子,然后用全力把自己的视线投向……天花板。

被无言嫌弃的中也:“……”

他就不应该来看这个混蛋!

在中也打算摔门走的时候,太宰又艰难地转动着脖子看向中也。那双无神的眼睛差点没把中也看出一身冷汗。

不过他明白太宰是让他过去。遵循不和病人计较的原则,中也忍了。

“干什么?”问出口的中也很快就意识到太宰现在是残废状态,说不出话。他啧了一声之后补充。“我说问题,是就眨一下,不是就眨两下。”

太宰又露出了非常嫌弃的眼神,过了一会在中也想要殴打病人的时候他眨了一下眼睛。

“主谋是细谷。”结果刚介绍这一点之后,中也就发现太宰的眉头挑了起来。“有问题?”

太宰眨了一下眼睛。

“这是红叶姐从内鬼里审出来的答案,至于细谷现在也死了。即使有问题也……你是说主谋有别人?”

太宰眨了一下眼睛。中也皱起眉头,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在这种状态下他也不好问多的问题。“如果现在不立刻解决很不妙吗?”

太宰睁着眼睛,然后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思考。然后他眨了两下眼睛。

“什么意思?主谋的目的不是帮助细谷夺取首领的位置?喂喂,你什么表情。”中也的额角蹦起青筋,因为太宰突然咧了咧嘴,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着中也。

最后太宰也觉得并不是适合谈论的时机,他便用眼神示意中也可以走了。

在他看来,这次的一切都看起来像个巧合,事件完全是“突发”和“不可预计”。

第二天太宰就被转移到黑手党旗下的医院,在太宰可以坐着轮椅行动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四天。虽说他的恢复速度比起普通人已经可以说非常恐怖了,但中也依旧嫌弃他的恢复力。

对此太宰仅仅是用“蛞蝓是不会懂得人类的正常生活的”这句话作为回击。

“对了中也,你确定为我主刀的医生这个人叫作‘中山’吗?”

中山可谓是个平庸的人,他也是个非常幸运的人。如果他在出门的时候没有拿上信封那么他就会耽搁不少时间,很有可能导致太宰死亡的下场。可以说这次成功,有一半要算在这个“平庸”的人身上。

但是,这真的只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出于偶然和幸运?

太宰坐在资料室中,他看着照片上的男人眼睛微微眯起。他的手边放着现场没被回收的监控器和窃听器,犯人就像递出来的邀请函那样把证据留下了。

“没错,就是这个人——这谁啊!”

照片中的中山有着黑色的眼睛与黑色的头发,那严谨的眼神中充满怀疑的视线。但中也的印象中那个叫作中山的人,是有着头上绑着灰色的脏辫,灰色的眼睛非常拘谨,像是老人的人物。

“哪里都找不到呢……”

太宰大概知道是什么时候掉包的人物,那个时候在一片混乱中,只有可能是他与他的助手互换身份。

而那对所谓的妻儿也只是单身母亲与自己照顾的孩子,原本她们会在暴雨中死亡,被救下的缘故也是因为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似乎偶然出现在那里的缘故。

那么,那个中山是谁呢?

与此同时,窃听器和监控器上出现细谷和中也战斗画面的最后一幕,优良的音质将中也最后的话放得无比清晰。

“那个家伙只能由我杀死,知道吗?”

太宰的思路被这句话突兀地截断了,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

似乎很想死的蛞蝓。

“谁想死啊你个自杀狂!”

“真是热烈的告白啊中也,我都要吐了,要吐了哦,真的——呕噜噜噜——”

“我说你别真的……太宰你个混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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