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 —

恶意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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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的确是散步。

太宰现在是以散步该有的姿态走在一条小路上。

只是这条街不是普通的小路,每走过三四米似乎都能看到鲜血凝固的褐色痕迹,隐藏在角落里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打量身为外来者的太宰,还有鼻尖前浮动的腐臭味无一不再说:这是个危险的地方。

横滨有很多小路,和蛛丝一样遍布整个城市。其中有很多小巷是能够吞噬生命的胃袋,普通人只要涉足其中,很少能够保持完整回家。

充斥暴力和血腥的小路,也被很多人叫做贫民窟。里面的人类比野兽更加凶狠,倒在排水沟旁的人你猜不到他是在睡觉还是已经死去,他们是比狼群更加团结的存在,不过也有很多的情况是依附他人却聒不知耻报以同伴之名的乌合之众。

不论如何,这群人对于死亡毫无畏惧。他们只会恐惧未知与无果。

同伴死了,就去报仇;自己死了,同伴报仇。

若是同伴与自己同时赴死,那就毫无怨言地死去。

太宰走在这样的小路上,他有些感慨和怀念,虽说这份心意并不合时宜。这时还是白天,只是这天色比黄昏还要暗,只比黑夜亮上一些。

曾经不少人说他比起妖魔更像人类,比起人类更像妖魔。不过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些普通的事情,只是普通做事,普通等死,虽然没有社畜该有的敬业心,不过他终究认为自己只是个人罢了。

只不过比旁人多几分聪慧,在很多时候能够快人几步。

这不是很正常的优劣淘汰吗?为什么他会被其他人视如猛兽?过去还是幼童的太宰曾经对这样的问题很是不解,不过再长时间的磨合下他知道了原因。

因为多数人惧怕与自己相似却又不同的存在。

那个时候是这样,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还有那个时候——次数多了,他也就觉得百般无味。

好在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是这样,只不过名为“过去”的锁链还是会经常出现。

就像现在。

“哟,叛徒。”

与太宰擦肩而过走出去很远的人突然开口,那和野狗低吼似的声音也回荡在这条窄小的巷子里。

出声的是中也。他依旧戴着漆黑的帽子,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外套和黑皮鞋,锃亮的鞋面倒映着这扭曲的世间。

“我知道你可以避开我会走的路径,和你相遇绝对不是偶然。所以这方面的理由你可以省省了。”中也站在太宰身后微微眯起眼睛。“喂,找我什么事。我现在心情不好。”

“总觉得你每次都是说两句话就会暴露小混混本质呢,你的伪装是用十円硬币制造的锡纸吗?”太宰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他还故意摆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去刺激中也,只是中也没有动怒,他仅仅是用怀疑的眼神将太宰从头到尾扫视一遍。

中也不再是冲动易怒的少年。

这也不是什么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少年的漫画世界,所以中也一怒之下管不住自己的嘴将情报全部吐露的美事——当然不存在。太宰撇嘴。

“哦。”中也不知为何突然恍然,他可以说是善解人意地翘起小拇指。

“如果你是因为女人的问……”

“不是。”太宰这次回答的很快,甚至没有让中也把话说完。他额头似乎有青筋跳了跳,说话的时候带了两分无力。“不过我也的确不是来找你的,概率这种东西我也无法掌控。但是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我大概也清楚了。”

中也不屑极了。“就你能知道些什么?”他的表情生动形象地演示了这句话的含义。只是他在说完后突然有些不妙,往往在这句话之后会有——

太宰开了口。

“自杀。”

听到这两个字中也顿时眼角微跳,结果太宰又接着说道……“哦,还是两人吗。”

“你是妖怪吗?”中也忍无可忍地吐槽。

“讨厌,我是人类哦。”太宰捧住半边脸棒读,看着这张脸中也顿时觉得胃部反酸,出现了难以抑制的呕吐感。

因为太宰脸上的笑意比凝固的混凝土还要僵硬,嘴角的弧度也无比刻板。简直让人看着就会觉得难受,可太宰还在不自知地说着:“这里是贫民窟,我来到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它是‘消息’最多的地方。刚才我还听到了一两个有关港口黑手党的事情,代价是一顿‘晚餐’。”

太宰捏起比自己脸要干净的口袋,示意自己已经被“情报贩”洗劫一空。

“你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我比较想知道是谁自杀,仅此而已。”

“你觉得我会乖乖告诉你吗?”

“恐怕就是这样,因为这是森先生的意思。”太宰僵硬的脸上突然闪过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只不过脸上的笑容实在太过刻板,让人无法理解冰冷和尖锐的原因从何而来。“在刚才,森先生已经通过自己的情报渠道知道侦探社中出现的情况,知道我会来到这里。让你出动的原因只可能是干部级的状况出现,否则说只是普通的调查完全可以交给其他小队长处理。但这件事让你出面就变成了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中出现重大问题,必须要隐秘进行。而你刚刚在我说出‘自杀’的只是表情微变,没有对此警戒。所以出事的人没有事,但是出事人数却并不只有他一人。前后情报加在一起——是干部和他的副手吧?看来我说对了。”

中也正在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像个瞠目结舌的傻蛋。

不管见识多少次,这个人做出推论的时候还是会让看到的人吃惊。

虽说在他的印像当中,太宰一直是个懒得动用脑子、多数情况喜欢装傻的混蛋。

可他的见解永远尖锐,看待事物无比透彻。

“浪费……”

“你说什么?”

“没什么。喂喂喂,可以了吧?真搞不懂你从什么地方推断出来的情报。”中也带着一副很累的表情,不过看上去没有不耐。他摸上头顶的帽子,嘴角下拉满脸不快。“真拿你没办法,不过就是这样,所以话题继续。”

不管怎么说,森先生的行为给他们都造成了麻烦。不论是太宰还是中也,届时都会因此烦恼——或许这也是那个将谋略刻入骨髓的男人其中之一的缘由。

“既然你已经了解到这个地步,我可不觉得能提供更多的消息。”

“说来听听。”

“目前干部之一,啊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映像,那个对自己有着强烈不满,每天都沉迷在贬低自己与在房间里装满摄像头的那个人。”

太宰耸肩。“我可没有印象。”

“总之,他被‘上吊’了,而另一个人则是太阳穴被子弹射穿。奇怪的是弹道似乎并不正常,具体还在查。这之后调查的内容概不透露给叛徒。”中也补充,顺便刺了一下太宰。可惜太宰的神情没有因此动摇半分。

中也不爽咂舌。

“他死了吗?”太宰追问。

“怎么,你想提供治疗?”

“你们真是勇气可嘉。”太宰不知所谓地回答道,中也对这个问题一头雾水。只是他想起梶井提到过一次侦探社的医师,似乎是个恐怖的女人。

“没死,还在抢救。按照体质来说今晚能醒。”

“真是可怕,咦?”

太宰的视线微微往旁地移去,然后又飞快转回来。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刚刚有一滴水掉在他的脸上。

太宰抚摸自己的指间,却没有抬头。

“下雨了啊。”

中也抬起头望向天空,毫无规律的灰色在上方涌动,一会加点蓝色,一会儿加点红色。就像没有艺术细胞的人正在脏水中洗画笔。

他眯细眼睛。

“毫无美感。”

说起来神是存在的吗?

水滴凭空出现,平庸的小丑不躲不闪地注视着那滴水。

要是想说这世界上有神的话,那么人类的纷争对于他来说会是什么呢?

华丽或狼狈的戏剧吗?或者干脆什么也不是?若是神使超脱于世间的存在,那人类的想法适用于这个假设吗?

和神许愿会说些什么呢?

总之人会许下能够让自己用超然的姿态活下去吧,不一样的生活,幸福的生活,拥有理想的生活。

不过神是否需要让他们支付代价?支付的代价包括其他人的生活吗?

也许会有很多人平庸的生活出现不可逆转的伤害,也许会破坏别人的幸福生活。

就要去剥夺他人的平庸的话,是否又是很过分的事情呢。

这样的世界,那样的世界。

究根结底,还是世界太过奇怪。

谷崎觉得这个世界上神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的物种,到底是不是以“活着”的方式出现倒也不重要了。

因为——

“哥哥?”

谷崎接抬头向天空看去,他感觉好像有一滴冰冷的液体溅在自己的眼皮上。

他的妹妹直美在旁边发出叹息。

“呣?”直美伸出手,洁白的手心中出现了一滩水。“下雨了?”

“好像是这样。”

“糟糕,这件制服我明明很喜欢的?嗯不过要是可以和哥哥大人紧紧抱在一起,用湿掉的身体取暖的话……唔呼呼呼呼!美味!美味!美味!”直美的脸上浮现妩媚的羞红,嘴里仍然在喃喃说着有违常理的话。

虽然谷崎不习惯,可他知道这是常态。

他们今天没有工作,仅仅是在逛街。顺便查看街道的样子,美名其曰的度假巡逻。可以说是小小的公费旅游,当然他们的花销都出自于自己的钱包。

他们可是需要将正确背负在身上的武装侦探员,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当然,休息的时候可以松懈。

可今天的松懈反而让谷崎绷紧神经,整个人都被没有形态的压力给挤扁。直美看到谷崎困扰的样子,嘴角露出不知何意的笑容。女孩深深的梨涡中似乎不只有温柔和娇羞,还有毫不作假的愉悦。

她似乎热衷于给谷崎增加压力。

“哥哥大人,说起来上次的人偶展你没能去看呢。”直美的手指抵在唇下,丰满的唇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嘟起。

谷崎的心中没有绮念。大概没有。他自认为冷静、实则慌乱的声音开口:“诶……因为那个时候似乎不允许将物品寄放,我也没办法。不过好在也有挡风的地方,否则门外就太冷了。”

“真可惜,我在里面还看到了和哥哥很像的人偶。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手中拿着一节绳子,难不成是什么地方习俗?”

“不清楚哦,直美我们还是不要站在这里了吧。感觉也要快下雨了。”

“啊——那个人偶真的好可爱呀。可惜没办法购买,只能用眼神舔舐也太难熬了。”

“直、直美……”谷崎的声音都结巴了。

在深冬的寒冷的空气中,谷崎的额头上愣是出现了一层薄汗,其中有多少是来源于妹妹兴趣的缘故,旁人就无从所知了。

要怎么才能摆脱尴尬的情形。谷崎的脸上几乎露出祈祷的表情。

最后谷崎的目光定格在附近的服装店。好像是一家洋服店,里面精致华美的裙子像块蛋糕般吸引谷崎的视线——直美穿上去会很好看。

这是他的直觉。于是他提议道:“我们去那家洋服馆吧,有什么想要的衣服吗?”

“这是邀请吗?哥哥对直美发出色色的邀请吗?好吧,好吧,这激烈的爱直美已经收到啦!”

“才不是啊!”

抗议的声音并没有传递给直美。

她仅仅是用那双柔美的眼睛看着谷崎。“不管是哪里,只要哥哥大人要去的地方,即使是地狱直美也会欣然前往哦。”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被感动的谷崎揉揉鼻子,声音弱了下去。

“……只是洋服馆啦。”

和情侣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可以说那甜蜜的样子比情侣还要紧密的兄妹踏入洋服馆里。八音盒在转动,木质楼梯分为两层,一层是衣服的展示区,楼上则是一个小小的茶会厅,似乎是专门拍照使用的,布置的非常精致可爱。

在踏入洋服馆后,直美的视线暂时被洋服们夺走。或可爱或优雅,或成熟或清纯的洋服映入她的眼帘。
同时谷崎也在欣赏,喜欢美丽的东西是人类的特性,它实际并非是女性的专利,只不过是有部分人员试图将这一切归咎到女性的观感上罢了。

“这件如何?”

“很适合你。”

“这件呢?”

“似乎还是刚才的那件。”

“那这一条如何。”

“哦呼!”

即使是谷崎对女性的服装理解的不够透彻,但是他也被这件可爱的洋服打败,乖乖被这件洋服折服。直美脸上也出现幸福的笑容,她转身再次走向更衣室,而谷崎也打算准备让店员将其打包。大概直美是已经决定就买这件衣服了。和一般的男性不同,他非常喜欢妹妹询问他这件衣服是否合适的这类问题,他绝不会感到不耐烦,而是心中充满幸福。

营业员将衣服递给谷崎时,谷崎发现直美没有跟在他身后。

这不对,直美没有试其他衣服。刚刚那就是最后一件,这是——

谷崎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会让他理智崩溃的光芒,那光芒太过恐怖,也太过惊悚。

他将刚买来的衣服视为地上的粪土,毫不在意地当场丢下,在店员的惊叫声中谷崎直接冲向了更衣室。

他的选择是对的。

这是什么开端,这是什么过程,这是什么结局,事实是怎么样的已经无所谓了。

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

打开门的刹那,比恨意更加污浊的黑色泥流注入谷崎的心脏,这浑然一体的恶意从他的心脏流入四肢,最后再将谷崎的大脑占满。

这并非怒火,也不是恐惧,更不是悲痛。

谷崎的心已被杀意全然占领。

“直美!!”

更衣室中,身穿洋服的直美跪坐在地上满脸苍白。

在刚才,她正想将自己勒死。

 

谷崎觉得这个世界上神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的物种,到底是不是以“活着”的方式出现倒也不重要了。

神出现的时候必定会剥夺什么,可他现在拥有一切。

要是神出现的时候用无聊的借口剥夺了他的平庸与幸福。

谷崎一定会杀死神。

不过是伪神,杀死也没有关系。
舍去道义,舍去作为“人”的姿态。
舍去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因为——

“直美”才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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