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 —

病症记录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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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五秒半。”

如同魔术一般,那双手出现了一把手枪。

即使我想动弹,安全带似乎被做了手脚根本无法正常弹出。

在其他人惊悚的表情与飞溅的血液中,我再一次迎来了无可逆转的死亡。

“织田作先——!”

“砰!”

思绪断电。

——我的死相影像到此结束。

如同蓝色的光幕从眼前闪过,周围的声音像煮沸的气泡那样腾升。

时间回溯,光怪陆离的扭曲间我再一次听到那句话。

“那只是基础的基础,常识中的常识。所以,为什么你会……”

这是数秒前,太宰前几秒才说过的话。我低下头就看见手中的一盒火柴,它刚刚被我摸出不久。

“太宰。”我叫住太宰,在他的后半句话还卡在喉咙中间,轻飘飘的语尾还浮在空中。我朝着他伸出手。“把手枪还给安吾。”

安吾的手在我的话刚刚说完瞬间摸向腰间,反观太宰却没有任何意外,他干脆利落地将手枪还给了安吾。

异能力“天衣无缝”,是能够看见数秒后的未来的能力。

不过不是那些预知一年后十年后这样便利的恐怖异能。它所能看见的时间不过是比五秒要长但是比六秒要短的未来,而且也不是无时不刻都在发动,属于随机性很高的异能。

在众多复杂花哨的异能中,这样朴素的异能毫无特色。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的发动条件往往是在受到毁灭性攻击前,会以影像的方式呈现出的六秒以内的未来。

也就是说刚才为了让我看到这个未来,太宰打算在五秒半的时候开枪射杀我。

——真刀真枪的杀意,毫无犹豫。

靠在皮质沙发椅上,我感觉背后一片湿冷贴着脊骨。果然太宰就是太宰,多少年都觉得不会变啊。

比起我这样的半吊子干部,他才是真材实料。连鬼神都会为其绕道的男人。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摸向方向盘前搓了搓手,将那点湿意彻底湮灭。

那个消失的打火机与突然出现的火柴盒,只可能是太宰动的手。这家伙真的非常灵巧。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我突然恢复记忆的缘故不是太宰他偷偷放入我口袋中的火柴导致的。

如果这么简单的话,那在平常我早就已经恢复记忆了。

也不会是天衣无缝,因为这个异能只是看见未来……未来?我盯着眼前茶色的车玻璃,晦暗的光辉打在手臂的前端。

未来的尽头。

“小哥?”

我低着头看向手机,上面的月份与时间指向的是——“小哥?”

抬起头发现是须藤在叫我。“你们又在说什么呢。”须藤从我的身后问道,“谜团越来越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啊哈,不用担心哦大臣先生,这只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宰欢快的声音中透着轻松的意味,而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反驳他,

“呼呼。”须藤听上去还有什么想问的,但是没有继续问只是笑了几声便闭嘴了。

“那么话题回到最初的原点。”透过眼角的余光,我扫到安吾似乎正在发送信息,不过太宰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为什么织田作会在这里,还是以病人的身份?”

“首领钦定。”

“哦,森先生?如果是他的话倒是可以说通。”太宰像是陷入沉思。

就连保险被打开,被枪口对准脑袋都没有打断他的思绪。

“你到底是谁?”安吾隔着须藤用手枪指着太宰正在思考的大脑,行云流水的动作没有任何卡顿。不要说安吾的枪法很好,在这种距离下,除非太宰能够用超人的速度从座位离开,或者凭空消失之外,不可能打偏。

“但是这次他是如何预知的?社长也没能避免,按理说是同样的。”太宰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话,他几次想站起来走几步,不过又因为空间太小而坐回原位。

即使听众闻所未闻,安吾的手也没有出现任何的犹疑和尴尬。“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还是有点不合理……阿啦?”太宰自顾自地在推演终止了。

终止于子弹上膛的催命之中。

太宰坐直身体,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指向他的枪口。

恐惧?危机感?

不,都不是,也不可能是。

他将身体横移过去、伸长脖子,用额头贴上枪口。

太宰冲着安吾无声地勾起嘴角,做了个口型。

——开枪啊?

我看见安吾手背上陡然浮起的青筋。

在狭窄的空间中,随着视线与视线碰撞,无言的危险突然出现。

“在狭窄的密室空间开枪无异于自杀,杀死我的几率和杀死这里任何一个人的几率相同。教你开枪的老师没说过这点吗?安吾。”太宰镇定得根本不像是个脑袋随时会开花的人。

悠然自得,游刃有余。总之心情很好的模样。

“不要叫得那么亲密。”

“这是我的坏毛病呢。”

被针锋相对的两人夹在中间的须藤被迫陷入车座,不过这个人显得乐在其中毫无阻止的念头。

国木田已经被这肃杀的气氛震得流下冷汗,我也不例外。

这是超脱人世的对决,外人根本无法干涉。仰望着头顶的战争,看着那些火光瑟瑟发抖才是普通人的职务,但是。

“你们想把这里变成战场吗?都冷静一点。”

发声的人是我。我非常不知趣地插入这场对决,擅自终止他们的怒火的结局我也不知道,等会被无视的可能很大吧?

沉默开始堆积,两个人的动作都没有改变。四面八方的重压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

呼吸是这里最大的响动,血液通过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过去好半晌,安吾才率先收起枪,太宰也坐回原位。

“非常抱歉织田作干部,刚才的失态非常抱歉。”

“抱歉哟,织田作。”随着太宰也坐回原位,气氛顿时松懈不少。虽说现在特别想从椅子上自由瘫倒,要是还能喊中场休息的话,我倒是很想喊。

可惜没有。

现在的状况不明。我究竟是什么时候重新复活……不,该说回到过去的?为什么身份会是干部,“拟态”的存在为什么会变成策士的原因同样不明,而周围的人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像是安吾他来到黑手党的时间比之前要晚。

如今我也不敢断定他还是不是那个“三面间谍”的安吾。

再者,我在上一次的这个时候的确是已经死了才对。死于和安德烈的枪战。

疑问比小孩手中的雪球堆得还快,不一会就感觉头大如斗毫无下手之处。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孩子们和老板都活着,这次的助力有武装侦探社,在过去的事件中也是没有过的情节。

这一切的原因来源于太宰,他才是所有一切的关键。

“我们把问题重新回归原位好了。”安吾非常冷静。“撇去那些奇怪的延伸不谈,将主体解决。织田作干部,请问狄更斯是谁。”

“旧友。”我意简言骇地说明。“过去结识的同伴,他的父亲背叛黑手党之后没能逃过追杀,不久后狄更斯也死于前代之手。”

“……旧友。”太宰突然重复念了一次,我莫名感受到寒风从背后刮过。“有什么问题吗?”“不,没什么。”太宰的笑容极为灿烂。

“也就是复仇?”安吾说完又对这个答案感到犹豫,拧起眉毛。

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因为连我也不清楚狄更斯到底在想什么。

“不,这不可能。”反倒是国木田否决了这个,“复仇针对黑手党即可,没有必要拉三方入水,这到最后可是变成大规模战争的。”

“战争会带来什么?”突然间,须藤插嘴,“死伤众多的话尸体也会变多,如果是奔着实现诺亚方舟计划的话就可以解释了。”

“说到底那个计划到底是什么,这已经完全违反常理了吧?以人类作为原料的人体实验在数年前就被明确禁止了。”安吾打断须藤的话说。“颁布这个法律的提议人就是你。”

“呼呼呼,你了解得真清楚。”须藤摸着自己头顶上的大圆帽,“诺亚方舟计划最初的目标是再生。”

“再生?”

“是的。不管你信与不信,最初只是个园林专业学生的课题。”须藤边摆弄着那顶没有正反的帽子边说。“他的异能是‘嫁接’,可以转接物体到另一个物体上存活。直到有一天因为爱猫死去,他就把植物‘嫁接’到死去的猫身上企图让猫复活。”

“说什么胡话?这根本不符合生物学!”

“你能解释异能为什么存在吗?它符合哪一条科学原理了吗?”

国木田语塞。

须藤放下手,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而结果是他成功了,猫重新活了过来。于是学生开始研究这个课题,但是经常不顺利,除了猫之外的尸体根本没有成功,甚至出现过‘怪物’,就是刚才那样的东西,不过没有那么夸张只有小拇指粗细,但即使是这样也面临过好几次生死危机。”

“放弃了?”

“毕竟只是个外行嘛。对毫无对策还很危险的课题放置不管,随便上交一篇中规中矩的毕业论文便结束了他的大学生涯。结果他回到家中时,被扔到国外去读根本与他专业无关的政治学,强迫性进入政界。用结果来说很成功。因为家里的原因顺风顺水,再加上有些头脑,所以摸打滚爬后他成为了大臣。”

我依然没有说话,但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须藤。

即使全车人的目光集中在须藤的身上,须藤恍若未觉。“也许是太过顺利也说不准,在进入政界一次都没有使用过的异能,被他重新拿起来研究。异能,顾名思义就是异常的能力。即使被规划使用,成立了异能特务科等相关组织,在各地的政府当中的口碑也是摇摆不定,他身为大臣更是该避嫌才对。”说到这里须藤摸着下巴。

“不过嘛,人生缺乏乐趣,总要有点新意。所以他开启了一个计划。”

“太随便了吧?!”

见到我的目光扫向他,国木田立刻闭上嘴装作没说话的样子。

实际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就是诺亚方舟的初衷。而事情的开端在于某天实验结束不久,他心血来潮打算徒步从研究所中走出,在路过贫民窟时看到一个人,快死的那种哦。”须藤咂嘴。“双腿已经折断,胸口前还有三发中弹的痕迹。这可就活不了咯,他正打算离开那里的时候,被死死拽住了裤子。喏,就像这样。”须藤将手向前伸去,想去扯国木田扎在脑后的辫子。

没能成功的原因是因为我握住了他的手腕。

“‘杀我,救我。’这就是那个人说的唯一的话。”须藤抽回手。“我至今都记得那双眼睛里闪烁的自信,那根本不是将死之人的眼睛。”

“哦?”

“说他是看见未来好呢,还是刚刚从未来回来好呢?他给人的感觉是时刻踩在时间缝隙上的狂人,未来这样的东西一眼就能看穿,挥挥手就能割断命运。”须藤的形容让人难以理解,不过我却隐隐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记忆深处的狄更斯本身就是比太阳更加热烈和疯狂的人。

“嚯,可怕可怕。”太宰将手中摇晃着的打火机扔给须藤,须藤的上一根烟早已经躺在烟灰缸中很久了。

须藤接过却没有点火。“但是不管是大臣还是不知道把园艺这个专业丢到何方的学生,都不会知道如何拯救一个尸体的。说完遗言他就死掉了,人还真是脆弱啊。”

安吾与我四目交接,便明白彼此对这句话都有同样的理解。

须藤作为大臣或者说半吊子的科研人员,都是无法对当时重伤不治的狄更斯进行施救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异能。

“既然杀人的选项已经消失,那就没办法了。抱着成功也好失败也好的心情他便去救人了。结果成功了。”须藤撇嘴,紧接着又嘿嘿直笑。他相比我在荧幕上看见的端庄严肃,现在看上去没有半点正经。

世上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狄更斯君就被他带回研究室,放在实验室中观察。但是很遗憾之后的所有实验对象全部变成了古怪的植物。”

没有人想去问那个“所有”的具体数据。

“僵尸。”安吾的眼睛眯起,“宛若僵尸般袭击活物,喜好阳光、坚硬不催再加上无敌的再生能力,如果这个用在军事上可以说是生化武器了吧?”

不过它也有弱点,还极其致命。

“生化武器真是太抬高它了。不可控不说,一旦下雨无敌的怪物在十秒内开花死亡,回归土地,异能就此化为泡影。”须藤对这个说法看上去极其不以为然。

“但是你已经死了。”

安吾的意思我很清楚。

不论是犹如因果律武器般的命运性异能、还是挥手间能让地球崩坏的异能、让人精神即刻崩坏的异能——与人的心跳和脑电波同理,只要人的生命逝去他的异能就会消失。

也可以说是同生共死。

“你能解释尸体为什么可以思考和说话吗?”

“不能,也没有这个必要。”面对须藤的疑问,安吾毫不留情地说道。

安吾冷酷无情的回答让须藤一阵无言。

“大臣先生‘天光事件的主谋者要去医院查看精神疾病,麻烦在此之前逮捕他。’写有该内容的匿名委托,是你下给侦探社的吧?”“在堵车的途中,戴着粉手套的黑大衣是你在马路上救了我吧?”

我和太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们面面相觑,最后一同看向须藤。

“委托?什么委托。小哥说的人不是,但救了织田作君还戴着粉手套的黑大衣就是我。”须藤回答得非常爽快。

不知为何,听完答案的太宰突然露出戏谑的表情,随后他便低头看起手机。

“果然是你。”我不由得关注了一下须藤的手臂。当时那比热水沸腾还要剧烈的涌动,就是这根瘦弱的手臂吗?

人不可貌相啊。

正当我们还要继续分析局面的时候,太宰的一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织田作,灰鸟是什么意思?”

“你从哪里看到的?”狄更斯的那句谜题中提到的是灰鸟之中。但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过。

无数个可能从我眼前飞过,记忆的拼图从脑海中飞出。

“我也忘记了。”

我的视线固定在太宰那张正洋溢着笑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名堂。他什么也没有解释,也没有给我任何提示,突兀得没有一点征兆。

——就像现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一样。

我亲眼见着火焰夹着黑烟而来,像是猛兽的嘴上喷出灼热的地狱火,将身负罪行之人全部吞噬。

我想起曾经巴士上的孩子,与被火焰和恶灵拖入地狱。他们是无辜的,这辆车上的人却并非如此。

公正的意志也好,世界的命运轮回也罢。

这些世间所拒绝的恶人末途,他们的结局就该如此吗?

不会结束——因为我不会让他就此结束!

影像结束。

“跑!”

这一个字就够了。这里没有人是普通市民,所以他们所有人会在瞬间便理解到其中的意思并做出对策。

只有太宰的表情有些不对,他睁大双眼手指朝着我的方向伸来,我顾及不了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按下脱离装置,全员就此逃出。

……除了我。

在座椅弹出时,安全带阻碍了它的正常速度脱出。在时间都为之静止的刹那,我猛然回想起之前的影像中安全带是被太宰做过手脚的。

竟然是在这么早之前吗。我苦笑。不愧是太宰,只能认输。

失算的我猛然打开车门,用全力蹬在车子的边缘起跳——

赶上啊!赶上啊!

没来得及庆幸,在前脚的脚跟刚刚落地,脚掌用最快的速度踩在地面,脚背折成最大的发力姿势,再次起跳。

心脏加速,手心冰冷,全身的血液向脚下流去。

“——赶上啊!”在远处刚爬起来的太宰正要往这跑,拼命拉住的人是国木田。干得漂亮。

因为我这次没赶上。

正要发力的途中,剧烈的冲击与滚烫的热风席卷已经而来。

视野被切成碎片,意志被疼痛吞没。

在彻底失去听力之前,剧烈的火光中我所看到的听到的,只有铺天盖地的藤蔓以及太宰那声大脑都会为之震荡的怒吼。

 

“织田作——!!!!”

 

这可不适合你啊。

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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